徐晶:我和天同的故事 | 天同故事
发布时间:2022.11.13 19:29 作者:徐晶 来源:天同诉讼圈

 

 

 

 

2011年元旦甫过,我去赴一场天同的约。

其时我在法律出版社工作了几年,想看看新机会。

天同刚搬进王府井核心商务圈不久,正意图更上一层楼。蒋勇律师托人打探了一些人选,找到了在出版社的我。

就这样,在一个冬天的下午,我走进了天同的办公室。

地方不大,但精致有序,我在会议室等人的那会儿,翻起了桌上的好几本《天同案例精选》,一个案子一个案子写得非常翔实,我想这是个基本功扎实的律所。

不一会儿,一阵急风,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,个子精瘦的男人疾步走了进来。

“徐晶吧!我是蒋勇!我也是湖南人呀!”几句话,倒像是老相识。

当然,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面试。他们对我满意,我也决定加入这家律所新组建的战略发展部。

回去以后,我在微博上大言不惭地写下几句话:

 

 

 

“战略发展部”,听着大气,实则尴尬。

蒋律刚从外所取了些经回来,又念了MBA,就想扎根在诉讼律师业务里,看看能不能做出点名堂来。

战略发展部三个人,一位是蒋律以前一直带着的老市场,祁科;一位是从公关广告公司引进的专业策划人才;还有一个就是我,号称“知识管理主管”,就是挖掘内部的内容,给前方造势提供子弹的。

但广告人才待了一个月就走了。说“真受不了律师!太不好玩了!”

我把我一个学法律但一直混迹文化产业的老同学给拉了进来,这样销售、品牌、知识研发三驾马车保持并驾齐驱,我们倒也忙得不亦乐乎。

问题在于,一个十几位律师的律所,组了这么豪华的“战略发展部”,要做什么,当时并没有想得那么清楚,但就是做了再说。

蒋律老说这可是我的“亲兵”!所里的律师要我亲自带那可是不容易了!

亲兵能不能成奇兵呢?

谁知道。

过了几个月,蒋律神秘兮兮地把我们几个带到一个胡同里,绕来绕去地走进了一个隐秘的小楼,别说,外面看着就是一堵灰墙,里面却是别有洞天。在离天安门这么近的位置,有这么一个小楼,那可是矜贵。

蒋律捂着嘴故作小声:这个地基扛十级地震!

带我们转了一圈,忽然话风一转:你们说律所搬进这里来好不好?合伙人都吵了好多次了,说这么不严肃的地方,哪像个律所!

我们一个个不懂事爱热闹的纷纷拍手称赞:好啊好啊!这里多好!

没过多久,律所搬了新家,从此就有了这家“离天安门最近的胡同里的律师事务所”。

天同重新设计了logo,鹰的图腾,象征诉讼律师最追求的“赢”。网站焕然一新,首页大大的一行字:一家与众不同的律师事务所。

小楼有了新意,外地律师来京交流,除了去大所,也喜欢找些有特色的精品所去看看,“与众不同的天同所”就成了必到一站。来的人多了,蒋律觉得不如每月集中到一天,我们自己能节省时间,又能更精心准备,给到律师们真正有用的干货。

他给这一天命了个名:“天同开放日”。

于是大家齐心协力为这个开放日做准备。大到分享内容,合伙人讲什么,主办律师讲什么,战略发展部讲什么;小到参观路线,每个地方的讲解词都反复打磨反复演练。做了精美的小册子,精美的纪念品,时间也得踩准了,因为到点了还得吃一顿所里煮的面。

分享什么呢?天同律师其实挺为难的。一方面,大家天天习惯了这么作业,不知道什么是对其他律师有价值的;一方面,心里也没底气——就这么点东西,都分享给同行了,我们还有啥优势啊?

关键时刻,蒋律师拍板:不怕!分享出去了,反而促进我们更快进步!

天同的价值观是这几个词:专注、极致、创新、开放,那就把开放进行到底吧!

业务主管陈耀权讲《诉讼标准化流程》,新锐年轻律师讲《诉讼图表》和《法律检索》,战略发展部也讲讲品牌市场和知识管理是怎么做的。蒋律把团队全拱上台,也不怕我们掉链子,掉了链子也安慰我们:没事,下次会更好的。

慕名而来的律师越来越多,有一次微博大V、天津金诺的创始人李海波律师一边嗦面一边拍了张照发了个微博,说“天同牛肉面,是只见牛肉不见面啊!”

这一下,天同牛肉面又火了,使得后来的开放日,牛肉面成了个“传统保留项目”。

大家把分享的内容又不断抽象总结,提出“诉讼三大法宝——图表可视化、模拟法庭、案例大数据”。

折腾得很热闹。

但是,不同的声音出现了。

既有内部的。

图表谁不画啊?检索谁不做啊?这都拿出来分享,是太把这点东西当回事了吧?

天同真的就要专注诉讼,做一辈子精品小所吗?规模化有那么多好处,成熟大所早就趟出了成功经验,我们就不能照着学吗?

也有外部的。

半瓶水才晃那么高,天同是不是“吹”过头了啊!

随着在创新、开拓的路上走得越来越远,争议多了,困惑也多了,困难也就越来越大。

2013年初,主动的被动的,团队走了不少人。

有一天,看到蒋律一个人沉默不语地在办公室待到很晚很晚,从创业之初就一直跟随他的一位合伙人离开了。一些决定和过程,怕是很艰难。

又过了阵子,祁科也说辞职了。

“亲兵”战略发展部,也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
我有点崩溃,也很困惑。这几年老板指哪打哪,可是我们到底要去往何方?折腾来折腾去,又真的有什么实质性收获吗?

我一个学法律的,天天活动啊品牌啊行政啊,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又该是什么?是不是我也到了该走的时候?

这时候,看看自己微博上发的那个“豪言壮语”,心里又冒出一个声音:不甘心。

有些事,还没有做到。

那时候的我,过于感情用事,其实发展路上团队更替是必然。

 

13年,移动互联网开始兴起来了,最有代表性的,就是微信。蒋律非常敏锐,他感觉到了互联网会是一个有变数的地方。但互联网是什么?我们是两眼一摸黑。

不懂,那就学呗!

战略发展部不那么高调乍眼了,改成“事业发展部”,其实就是市场部。都没人了,那就我负责吧。重新招上来两个人,重整旗鼓接着干。

我们跑去参加互联网大会,坐在那听,云里雾里。去参加什么微信新媒体培训班,听完了也不知道该干啥。

蒋律对天同的收案模式特别有自信,只做经分析后认为有道理的案件,并且集中力量全力以赴,这样胜诉率自然就高了。这年天同也搬进了四合院,模拟法庭是个亮点。他想结合线上线下做一个案件评估系统,通过这个入口获取案源,也推广模式。

懵懵懂懂的,我们又开始了没有止境的“试”。

那年国庆节是一天没休,找了一个开发团队,做线上的“微法庭”。一步一步,也真是研究了不少线上产品,从一个门外汉逐步试探着走进了门内。

但熬了不少夜做出来的产品,遇冷了。因为模拟法庭太重,天同案件基本上属于大案,这么重大决策、长链条的事情,怎么可能轻易搬到线上呢?

这就是门外汉要交的学费。

时间一晃眼又到了年底。我在做微法庭的过程中留意到不少内容型的微信公众号已经起来,什么“罗辑思维”,“法律读库”。我去和蒋律说:我们做个订阅号吧,就叫“天同诉讼圈”。

“天同”两个字一定要有,品牌露出嘛。

“诉讼”也必须要,定位啊。

“圈”是什么意思呢?我当时刚看了小米的《参与感》,觉得要连接,要社交,所以大家互动起来,成为一个圈子。

我看了看法律领域,除了少数几个泛谈法律的号,还没有人以“诉讼”为定位,我们有机会。

在那年的年终总结上,我在ppt上写了一个1:10000,在台上对着全所人说:希望天同的那一个个经典案例,以及这一个个案件背后所包涵的价值观,以后能够通过互联网的方式,从1,变成10000。

经过讨论,天同诉讼圈的slogan定为:传播诉讼正能量。

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决定对我意味着什么,一如几年前决定加入天同的那个下午,又怎能想到那将对我意味着什么呢?

我觉得要日更,因为这样才能养成用户习惯。为此还和蒋律争论半天,最后他妥协。

日更意味着,我每天一睁眼,就得想今天要发什么;忙忙叨叨一整天,终于赶在晚上12点前发出去了。但从发出去那一刻起,又得开始想明天要发什么。

周末和朋友去泡温泉,我坐在热水池边,一整晚都拿着手机在跟团队沟通内容怎么改,排版怎么调。朋友觉得你疯了吧!

关键是哪有什么团队。那会儿谁都不知道微信该怎么玩,现有团队谁能顶什么就先顶上。

没有人懂设计,做出来的排版被律师骂。

其时陈枝辉已经入职来做知识管理和案例大数据,每天埋头编“天同码”,我把他抓了过来,学罗辑思维录语音,和粉丝互动。又把我们的“诉讼三大法宝”拿来,在“圈“里搞可视化大比拼。

好不容易从学校招到个新闻系的实习生,总算人手多了点。把年轻律师又笼络过来,请大家分工,你负责一个律政剧,他负责一个诉讼技术,还有人会画漫画……分好工,总算心里又安心点。

那时最怕最怕的,就是不要空窗。为了一句“坚持日更”,大年三十都没休息过。每天涨十来个粉也挺高兴,有天在食堂吃完饭出来,还边走边算:嗯按这个速度,到年底应该能有几千个粉吧!

过完年,试了两三个月了,把经验教训做了个总结,重新做了方案,把内容整编成“诉讼七日谈”,每天一个栏目,分好工开始运转。

爆款开始产生。天同的经典案例拿出来改编后,阅读几万,粉丝一下涨了大几千。我愣了,呀,年底的目标提前完成了啊!

陈枝辉编了一期2013公司法裁判规则集锦,妈呀,刷屏了,10万+!粉丝又涨几万。

情人节那天,蒋律师翻出很早以前在天同内刊上的一篇文章:霍姆斯的《法律,我们的情人》。我们一早就排好版发出去,封面还特意设计得粉粉的,那天就看着这篇文章各种刷屏,各种被转载。

这之后,刷屏就成了我们的日常,成了我们每天的小确幸。

我们部门的办公室在小楼负1层,蒋律经常噔噔噔从二楼跑下来,边跑边喊“刷屏刷屏了!这篇肯定又是10万+!”

内容不断迭代更新,我们又组建了视频部,挖了一个做婚纱摄影的摄影师,要时尚,要美。

有一天,我跟蒋律说:蒋律,你开个栏目吧,就叫“蒋讲”什么的。

蒋律有点犹豫,怕自己讲不好,也怕栏目开了,以后要没得可讲了怎么办?他说我想想。

过了几天,说:干!就叫《每周蒋讲》,我每周都讲一次!

这回换我愣了:我提个议,你就给自己整这么大活啊。

在往后的三年里,不管有多忙,蒋律都坚持每周讲一讲。有时视频,有时文字。后来这些内容,集结成了厚厚的几本书。

有了天同诉讼圈的粉丝量,开放日也变成了报名制,每个月仍然只有一次,会议室也只能坐下七八十人。这个有限的席位后来变成了得“抢”,有的律师月月抢,抢到第三个月,我们觉得不行,必须得给人排上了。

天同码每周更新,图书也要集结出版了。我心里就想着:这肯定会是个抢手货!

诉讼圈的粉丝各个都是正能量爱学习的,对他们我还能没信心吗?

于是跑去和辉哥商量,请了一位很厉害的书籍设计师,又特别做了一个大纸箱子包装,一套8册精装,好几十斤,定价上千。印了5000套,限时发售。结果那天中午12点开始,1000,2000,3000,眼看着,5000册就卖光了。

网上书城的客服给我们打来电话:“监测到你们这里有大额出入,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吗?”

那是天同码的高光时刻,也是天同诉讼圈的高光时刻。

在粉丝量10万的那天,我们决定做互联网创业了,征集了好几轮创业公司的新名字,最后,蒋律指着四合院里那块牌匾说:“就用这个吧,‘无讼’!”

无讼科技在2014年8月成立。我在这年底,在编制上离开天同。

几年以后,走进天同深圳的摩天大楼,在那里看到深圳分所主任陈耀权,叉着腰,站在落地窗边,俯瞰大地。我想,这还是我第一天认识的那个讲课紧紧张张的陈耀权吗?

又几年以后,走进天同上海的老洋楼,看到那里熟悉的诉状文化展,熟悉的logo墙,熟悉的天同开放日标志,看到蒋律在朋友圈发过的他在上海洋楼里坐过的那张椅子,禁不住泪如雨下。

天同全国分所每一次布局,蒋律总会在合伙人大会之后跑来无讼洋洋得意:

天同现在的这支团队太令我骄傲了!毫无疑问,他们就是全国最优秀的,而且还会更优秀!他把天同带到,他想要的,那个“与众不同”的极致。

他用全部的付出,十二分的努力,做了各种尝试,历经各种艰难,终于做成了最优秀的事业。甚至有的部分,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。

然而,他燃尽了自己。

我也从来没有想过,十多年前那个下午小小的决定,会从此改变我的命运。

与天同的这段缘分,是我人生中再也无法复制的传奇。

我见证了一个梦想,从诞生,到成为现实。这使我对未来充满了勇气,我从此敢于相信,有梦就会成真。

我见证了一个人,从普通,到成为奇迹。这使我理解了永恒,我愿竭尽全力,去传递那些不朽的热望。

我见证了一个组织无数次的自我突破;也见证了我自己这个个体,无数次褪去蝉蛹般的新生。那些焦灼,那些苦难,那些烧痛,那些蜕变后的美丽和光芒,成为此生最珍贵的财富。

有的人走了,又一直在。

他带领过的团队,他恩泽过的人,都将接过他的接力棒,继续勇敢而坚强地迈向前方。

更幸运的是,当我们再遇暗夜,前方已有他这颗最亮的星,在引路。